林伯伯的儿子林军是我童年的挚友,八十年代我们同在一个中学,又一起在业余体校服过役。
由于这种“菌干”加“齿轮”的哥们儿关系,我便经常把他家当成了逃学、躲懒、打牙祭的“桃花源”!
林伯伯青年从军,是新中国第一批公安干警,后来又在区工商局担任要职。由于所负责的部门需要秉公执法,所以给我的印象总是铁面无私、不怒自威的!
我每回在林军家蹭吃蹭喝时,只要听到“林伯伯回来了”几个字,就会赶紧找理由逃遁,哪怕“蜂窝煤”上偷烤的香肠还没有熟……
林伯伯是1931年生人,比我父亲还要大十多岁。膝下有一女两子,林军排行老幺是林伯伯最为宠爱的一个,也是最淘气的一个。
上初中的时候我和林军并不熟悉,是一起参加业余体校“摔跤队”的选拔后才开始交好的……
当时的选拔赛是由北京体院的李老师主持的,我第一项就被k o了。而林军由于身体素质和协调性都很优秀,一路过关斩将,第一个获取了入围资格!
我这个缺陷少年并不甘心,后来也厚着脸皮去训练场摸、爬、滚、打。几个月后在林军和另外一个同学“小不点”的帮助下也蒙混过了关……
那年月可以去体校入伙,是一件非常让人羡慕的事情。首先每年发放的服装就有“绒衣”、“绒裤”、“运动体恤”、“运动鞋”等一大堆。每个月只需要缴纳20斤粮票和10元零4角钱就可以吃一个月的大鱼大肉。标准还不低,每人每天2.5元!这伙食标准足足让我比我弟弟高出半个头来!
住校期间管理相对严格,也很少有父母前来探视。偶尔会有些小队员的家长给娃娃带来一些类似“高橙”、“麦乳精”等饮料,都会顷刻间被同伴们分食一空!
林伯伯几乎每周都会和林阿姨来体校视察林军的情况。每回来都会带好多好吃的零食,也爱给林军零用钱。他们并不是送完东西转身就走,每次都会去找教练了解林军的情况。还会和我们几个耍得好的同学交流,让我们多帮助小军儿(他们一直叫他小军儿)说他是个暴脾气,希望我们相互多谦让……
有一回周末,我们几个比较非凡的队友组织了一场“生日party”。当时参加的有举重队的队友,也有省体校回来的成年师兄,还有击剑队的美女帅哥些。
那天体校的老师都去体委开会了,大家像脱缰的野马乱踢乱跳。一个个都像是“偷袭珍珠港”前夜,美军俱乐部那些醉酒的水兵!
喝啤酒、抽烟、啃猪蹄子、还有人抱起吉他,嘶声哇气的嚎叫:“长长的站台、孤独的等待……”
这时候林军正和几个老队员打扑克,就听背后有人在叫他。原来林伯伯和林阿姨见林军周末没有回家,晚饭顾不上吃就从“五块石”直奔“城北体校”而来。
当时林军玩意正浓,又怕在兄弟面前没有面子。所以他坚决不愿意回家,还和林伯伯大吵了一架!
林伯伯在公安局执行任务中受过伤,后来被调到行政岗位后身体就有些发福。他和林阿姨从家里一路骑车赶来,已经是一身的大汗,白衬衣被汗水侵透了粘在胸口上……
我远远的看见林军被他们拉到体育馆宽大的楼梯下,林伯伯在一边摆放自行车,林阿姨则耐心地给林军做思想工作。
就在这时几个社会青年从我们寝室出来,嘴里叼着烟,怪声怪气地喊林军回去打牌。
在一旁摆弄自行车的林伯伯彻底雷霆震怒了!
他怒目圆睁,大吼一声:“你们给我滚开!”声震楼宇!
公安干警的威严让那几个小伙子,以及躲在柱子后面的我都为之一颤,然后灰溜溜的跑回了宿舍……
后来林军是咋个抗争、又咋个被带走的,我已经记不清楚了。只是以后再不敢去林军家了,怕林伯伯的迁怒,或也是一种自责吧!
1987年打完省运会后,我和林军就各奔东西了。他被省体校选走继续他的运动生涯,我则回到学校去备战高考,渐渐我们就失去了联系。
97年我从海南铩羽而归,在“新时代广场”上班时又邂逅了林军。那天我坐公司的厢式货车在“北打铜街”堵车爬行,他和女朋友在前面牵手漫步。我从背影上判定就是他,结果叫了一声果然回头了!
再次去他家见到林伯伯时,已是第二年的五一前夕,我刚被调到建材公司当经理。交接期间我完全没有头绪,便假借外出办事偷个懒,于是敲响了林军家的门…….
我想我这也不算是在偷懒吧?对于很多工商制度方面的规矩我一窍不通,正好可以向林伯伯请教!
几年不见,林伯伯少了霸气,人也消瘦了许多。我见面就赶快承认当年不懂事,和林军一起干过很多糊涂、荒唐事!
林伯伯和蔼一笑说:“小娃娃都是这样,也不奇怪”。又问:“现在你在做什么工作?”
我恭敬地坐在他面前坦白相告,也希望这一点小成绩可以掩盖一下当年在林伯伯心目中的“费头子”的形象。
林伯伯对我的工作汇报非常重视,还向我提出了诸如“执照”年审等专业问题。殊不知这不经意的几句话还帮了我一个大忙!
当时林伯伯已经退休,若干年前他从“公安局”调到了“工商局”,所以他对公司经营环节相当熟悉。在我们的交流中他即时帮我普及了一些,企业将要面对的问题……
由于前任走得很急,我又缺乏经验。在交接工作时没有完善“工商年检”手续,按照当年的处罚规定是要被处以1-10万元罚款的!!
好在还有两个工作日才到期,于是我赶紧告辞跑回了公司……
2000年后我跳巢去了“会展中心”、“中国会所”等单位,与林军再次失去了联系。几年前又在一个摔跤队的队友处要到了林军的qq号,结果他就在温江开了家饭馆,和我父亲居住的地方只隔两条街。
那天我们在他店里就“花生米”和“猪头肉”喝干了一瓶“轩尼诗”,还海阔天空的说了一晚上醉话!期间我们相互都问起了对方家老人的近况,那时候林伯伯已经年过八十了。
几天后林军在“月圆霖休闲庄”开了个包间,请他哥嫂一起,把林伯伯和林阿姨接来了温江。我也带上了老婆和女儿,一起见证我和林军之间的友谊。
除了远在海外的林大姐,这次算是最完整的一场“世纪聚会”了。席间林伯伯兴致很高,当年不怒自威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。林阿姨一头银发,与窗口的月光一样洁白善良。
那天我们聊了好多往事,林军和我小时候的调皮、林阿姨的几个优秀学生、沙湾“区工商局”宿舍的现状(最早住五块石后来搬去了沙湾,两处我都去过),以及林伯伯当年的外号等等……
那次聚会过后我心绪久不能平复。岁月的悄然流失永远无法回转。孩子们一个个长大,我们也不再年轻。老一辈渐渐老去,即便我们可以拥有整个世界,也没有这几缕褪色的回忆来得真实……
疫情期间大家都被相对隔离,但我和林军时不时会有电话往来。他说这两年林伯伯身体状况不佳,每周都要去医院“透析”,林阿姨虽悉心照顾但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。当年他这个小儿子最为淘气,现在唯有多尽孝道方能弥补点滴。
医院多次理疗后,林伯伯的情况依旧不见好转。还好他胃口还算相对正常,依旧喜欢吃小儿子做的饭菜。于是林军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买菜、烧菜,然后趁热送去给林伯伯……
清明的前一天下午,我正在外面谈事。林军忽然打来电话,他说他今天已然忙昏了,语气中充满了疲惫和悲哀……
原来林伯伯于早上已经驾鹤西去……
林军说老人家走得很安详,年过九旬且儿孙满堂,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事了,只希望他一路走好来生再做父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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