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车美女是男人奋斗的源动力,大丈夫穷学生皆然。七分裤我算有了,哪怕只是远远的看过;车呢还不止一辆,故事也绵长的多,毕竟彼此厮混地更熟。
白天不懂夜的黑,小地方来的也想像不出清华的大。柴沟堡一回来就更觉得不对劲,共军的两条腿军训完也跑不过国军的两个轮子,赶上三教转化学馆的课,没顺丰还真不行。写信诉求后很快有了solution,家里弄了辆九成新的车,整装待发,就要北上投奔少东家。ok,等吧,几天的事儿。凭着忠厚善良的人品,我很快傍上了有车一族的王勇,他答应的还特痛快,莫许是交上咱这样的朋友他觉得还挺体面,我这么揣测。边等车边蹭车,事儿就这么搞定。
一周过去了,车没到,正常;两周过去了,基本正常;三周,该来了;四周,咋啦?六周,不对啊?!八周,十周,十二周……,心情和天气都慢慢凉了。王勇没上贼的船,但自家船上上了贼,甩不掉了,索性一来二去地和贼成了好哥们。我的大一记忆里很清晰的“负一妹纸”(瘦总语录,full image)便是王勇穿军绿大衣顶着风猛蹬26男车,我袖着手在后座缩脖,and vice versa .
no zuo no die是这几年的新发明,要是再早,我那个站长老哥应该是绝对的“于我心有戚戚焉”。本来清华的二手车交易体系成熟而便捷,除了没挂网,平台比今天的京东淘宝不次。我们家钟情物流,要从千里外的老家一路托运自行车。出这个奇葩主意的是我爸当站长的开山弟子,说是不用花钱。其实他只比我爸小四五岁,但一直按老礼和我兄弟相称。他设定的路线图是这样的:从平邑去兖州,从兖州到北京,easy!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,俺家的车好奇心重,一出门就走没影了,一路游山玩水穷家富路地晃悠了一百多天,连累的站长老哥差点被我妈数落的卧了轨。
元旦后的一天,如常的傍着王勇上课,中午回来快到1号楼时,后座终于不堪重负,肩支撑重任的细钢条咔嚓一声,想不开自尽了。我俩很无语,但总要先回宿舍奔饭。常先生言的好,吉人自有天象!我还没开始发愁找下家,当天信箱里就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铁路局的取货单,脏得像用过的手纸,照会洒家广渠门货栈认亲。哈利路亚!
后来王勇修没修后座,我入没入股,都忘了,那是他该操的心了。清华的严谨我也继承的不错,凡事数据说话。作为压断后座的最后一颗稻草,我当时是120斤上下,加上40多的岁数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分量。那游历鲁冀津京,开眼见了大世面的山东籍自行车,呆了两年多就没了。丟它时比听到毛主席逝世还都悲痛,基本是干掉一个月饭食银子的节奏。痛定思痛,希望它跟的是好人家,得享天年。
天之道,损有余而补不足,不久我的好时气就来了。一天晚上去人大东门买火车票,人一大溜地排着,好像是八点开卖,小十点到手,赶紧过街去对面取车。哇呀呀呀呸,气冲霄汉,这么一会儿就丢了!我跟找朋友似的找啊找,还是没有,嘴里开始不干不净,心里盘算报复社会。这时忽然发现一辆没上锁的车冲我招手,四顾无人,侠肝义胆齐爆发,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从一排车里拽将出来。bingo,还是个绝色,铃闸座三全!那时候还没有八荣八耻的教育,我只觉得是天无绝人之路,失而复得,可谓不失,中间偷换了概念不叫个事儿。既然福报来了,那就赶紧骑上回宿舍睡觉:简单清理,蹬开,跨上,走你!
一拐弯儿,晕倒,不远处路灯下就另有一处车棚,shit,才想起我是来前转向车停早停远了。紧蹬着过去,慢蹬着踅摸,可不,自家坐骑硬硬地还在。
九二年毕业时看的<<大决战>>,抛开真实性不言,这三部大制作确有相当的艺术水准,甚至不逊于<<巴顿将军>>那样的经典。(以下删掉200字)<<大决战>>里好多场景经典的不得了:林总犹豫南下打锦州还是回头攻长春,廖耀湘琢磨奔营口还是退沈阳,太祖掂量怎么焖六十万对八十万的夹生饭,粟裕分析杜聿明撤退会不会走两淮,……这都是布什总统所谓的decision point 决择时刻,加之于伟人也都颇费思量,大伤脑筋。
有没有觉得插播的广告比正片好看,凡点头yes的都是有官场或帝师情结的妄人,like me。还是离帝王将相远点,接接地气。回忆一下小学作文里常有的两个我在斗争的桥段,一般而言还要正邪争辩到五回合二百字以上才够得上良好。可当时面对人大附近的俩车,两个我加起来犹豫了不到十秒就作出抉择,之后瞭望一下,十点的大街静悄悄到可爱。开始吧,现场练骑一辆带一辆。理工男素养关键时刻霸气侧漏,不出两分钟我就掌握了平衡和同步的技巧。还记的那首欢快的歌吧,“左手一只鸡,右手一只鸭”,她回娘家,我回清华!当里个当,当里个当。
二十多年后早成猥琐大叔的洒家,边敲键盘边纳闷儿,当年的我竟怀抱和大秦刘亭长有一拼的干云豪气,一点儿没害怕,这可是足堪开国的大贵气象。其实当年如果被抓了现行,真可能直接肄业或遣返,不过也说不定就手创了淘宝,福兮祸兮的说不清楚。
成大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。没几天学校就有了集中清理,鼓励上牌照的举措,具体大气候忘了,反正顺水推舟黑户洗白白,太平无事云淡风轻,接下来就剩卖车洗钱了。
那时还流行约翰.丹佛countryroad takes me home《我回家走国道》的农村音乐,我跟着感受阳光,因为好运罩我一路。贴广告的第二天晚上,七点钟光景就来了主顾,一个化工系的善人。交易过程短平快,跟中年人的sex life有一拼。我是无本生意,他是缺心眼,开价八十,还价七十,相加除二七十五成交。交割的时候背景音乐响起来,这厮只带了七十元(居然也就照老底还价,我有点想念他了),我贼心不死,刚想试探着谋求利益最大化,建议他回去拿钱。他早掏出一包希尔顿,说是就抽了一根,当五元吧。我断然接过来,还大方地一人一根点上,握手走人。
我忘了是不是告诉过248哥们这事,或者顶多小范围吹吹风。一则财不露白,二则也不是什么体面事儿。当时还信心爆棚地以为这是我吃夜草发外财的开始,没想到差不多也是结束,混到现在就差卖文糊口了。八成是顺东西多少损了阴德吧?算了,想开点权当是少年得过志。
人吃五谷杂粮难免得病,车风尘仆仆地自然也免不了头疼脑热。上个世纪修车之难,花费之巨,和今天邓政委伺候宝马没什么两样。自古修车就是上好的营生,张老三小三十年前就捕捉到伤鸡,赚钱泡妞,连澳洲开驾校的第一桶金都顺带掘了,人和人的差距不止一条七分裤啊!在那个搞导弹不如卖茶叶蛋的时代,我一直觉得坐拥十食堂黄金地段大车摊的卷毛师傅,多半是清华首富,弄不好还是仙逝的高校长的远亲,高晓松的叔叔啥的。
我和那师傅正经还有点儿私交。有一次修车目睹过这老哥和一黑人学生争执,起因忘了,反正他先说人家大老黑烦不烦什么的。那个black很尊严,丹素华盛顿似的,字正腔圆地说:“你可以侮辱我,但不可以侮辱我的肤色和民族。”咱懂啊,觉得这个路子吵下去师傅要吃亏,政治不正确!于是凑上去圆场,帮着平了事端。承首富不弃,成了点赞之交。
天朝那时候还远没有成为世界工厂,产品质量大都so-so,前叉子更像政客的承诺一样不可靠,动不动就折,新的又很贵。大四时清华保卫处更是出台了严禁个人拆拣废弃自行车的缺德规定,目的许是保护私产,效果却是眼看着一堆堆扔那里上锈,衙门和学校行政的路数总是亲民而奇葩。
不过规矩只好留着吓唬新生去,咱不是厦门大学的。我转悠了小半天,在靠近凤舞青桐往西的草地相上一个还有余热好发挥的前叉子,不是利利索索的零件状态,而是一挂下水似的连着车把和椭圆前轮。这需要teamwork了, 仗义出手的是付教授晓光兄,他前头握把擎着,我的病车前轮腾空,我后面一只手帮衬着轻推,另一只手拎着那挂下水,逶迤而奔十食堂车摊。
正好首富不忙,三言两语后冰雪聪明的他就上了大扳子。我和教授半弯着腰,指指点点地看着聊着,也没注意什么时候一旁凑上一位半谢顶的老哥,小五十的样子,白t恤扎着,不土不洋。
“车坏了?”那人随意地搭着话,“可不是吗!前叉子断了,一骑就点头,特客气。”我和他开贫。“干嘛不换个新叉子,师傅那儿不就有吗?”他努努嘴。“不是贵吗,十块钱都不止。弄个旧的凑活得了。”我顺嘴答着话,也没发觉一向嘴不闲着的首富忽然安静了。“这倒也是啊。哪里找的这些,还真能用上,”“那边。”我随手一比划,扔下他接着跟教授聊。他也不再絮叨,慢慢直起腰来,“跟我走吧,去趟保卫处。” 我勒个去,这倒霉催的,一脚踏悬崖边了。“您保卫处的?!对不起呀老师”我都绿了,那厮眼见得倍儿轻松,澎湖湾似的笑意写在脸上,“我从二号楼出来就盯上你俩了!”赶紧道歉吧,我启动全负荷自我批评模式,教授也车轱辘话一堆的帮衬:平时多老实,家庭多困难,就差说我是得过蒋南翔奖学金了,我也特配合地扮出苦孩子失足后的愧悔。那人神色松动了些,“知道什么性质吗,啊?!”“知道知道,错了错了。”首富也报恩圆我的场,“都不容易, 都不容易!穷学生,挺老实的。别去保卫处了,哈。”收场还不错,网开一面,开始现场教育,嘘,我接着表演,但心里长长呼出一口气。那老哥心满意足走完流程,惬意地背起手吩咐我和教授,“来吧,抬着车跟我走。”一路押着我俩把下水前叉子托孤给二号楼西南角的收容所了事。俺的个娘啊,冷汗真减肥……
有了这拿蛇当井绳挨了咬的教训,我后来就不怎么去4s店了,任由爱车凭良心出工出力。清华池子很深,无论什么,想学好前面一群人压着,想学坏后面一群人垫着。我才觉得自个有点超然物外潇潇洒洒,就时不时看到没铃没闸没脚踏子的车子飘过,仅存的架子轮子链子骨骼模型一样,简约而不累赘地work.清华出什么风头都不易啊,我感概着,中庸着,混着,毕业一天天临近。
大一大二时慈祥的汤亚美老师拿我们当高中生管,经常过来撵我们上自习,操劳班务之余她也时不时发发牢骚,怎么怎么不容易啊。记得老人家说车技不精,大小是个路口就得老早下来推着过,我很想说那就少跑几趟呗,一直没敢;大五时和赵彤混熟,才知道这厮居然不仅没车还不会骑,到哪里都腿着。有一回我们一道去南门赶331,到他一个远亲家蹭饭。他裤脚开了,呼啦呼啦的响,跟保守的旗袍差不多的光景。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举,高人口袋里摸出一大夹子随便一夹,接着侃侃伐檀。
最香艳的一次经历是在三教,我破天荒的午休后出去自习,黑二八孤零零立那里走的,快五点了准备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去跑圈,撤摊子下楼。快到对过停车处时,幸福的眼泪差点流了下来,二八男车鹤立鸡群的给一左一右两辆鲜艳小坤车夹着,卿卿我我的3p,周围还空荡荡的,何德何能啊!!!这是上好的兆头,回去一刷朋友圈,周犁他们也为洒家的艳遇高兴,认为绝对够请客了。记得当时我们还串起刘白羽<<长江三日>>里的三峡民谣:滟滪大如马,瞿塘不可下;滟滪大如猴,瞿塘不可游;滟滪大如龟,瞿塘不可回。
李冰父子修造都江堰,成就沃野千里的天府;光绪年间大学士闫敬铭倡建丰图义仓,一九零零年关中大灾时活人无数;在女生稀缺如熊猫,森严礼法压死人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把清华唯一唯二的电打气装备安在新斋往里凹的角落,实在是同样有菩萨心肠,积大功德的善事,我时常光顾捧场。夏秋季节,女生洗的干干净净,红扑扑湿漉漉地端着脸盆经过,我不着痕迹地满心欢喜,车胎和正能量比翼爆满。
九二年七月离开学校,到北内混饭,一起进厂的两个外地高校美眉拿咱当土著敬着,所以听说她俩要买车,我自告奋勇地拉着人家回阔别三月的清华。从375一溜过去,熟的像回家。“这不是我们的正门,正门是南门,但太远。北大再往西,圆明园斜对过儿。”我比划着介绍,自豪地献着殷勤,一点都不见外。“西门进离二校门和学堂最近。左边看见了吗,这些平房是有来头的。最头一间住过的有……”“证件!”what?!我看着前面随随便便就给放进去的两个二本同事,感觉尊严受到极其无礼的挑战,“我汽车系,住一号楼!”话里透出不耐烦,“请出示证件。”“什么?这才几天啊?!”“证件!”……
正午的太阳暖暖地晒着,标志性的蓝天朗朗的都在,我就着警卫室门口的小桌愤愤不平地登记,来买车的两个美眉在里面闲闲的等着,时看时聊的花枝乱颤。川流不息骑车进出的多是一张张稚气的面孔,一如五年前的自己,风轻轻地吹过,大学时代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