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中州作家】张家生:我的舅爷-亚博安卓下载

中州作家,从文学到美学【no.478】
我的舅爷
河南邓州张家生
我的舅爷,母亲的舅舅,古镇东五六里的东庄人。舅奶早亡,舅爷单身。他有一个儿子,有儿媳,有孙子孙女。当然舅爷的儿子我叫舅舅,儿媳我叫舅母,孙子叫表哥表弟,两个孙女都比我大,我叫表姐。父亲五七年去世后,我们弟兄仨,不低不高,哥哥不到十岁,我刚几岁,弟弟才几个月。要知道在农村,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是很难混下去的。这时,我的舅爷来到了我家,
舅爷六十来岁,大个子,头发苍白,满嘴没牙,下巴尖着,说话吃饭嘴一窩一窩的。母亲常为舅爷做鞋的事发愁,因为脚大,用料多。当时家里特别困难,连给舅爷做鞋的一块整鞋面布都找不到,鞋面布都是接了两截或者三截的。那时候是大集体年代,生产队长喊舅爷上工总叫:“大个子,今里你去做啥做啥,你领着,要特别小心。”不管队长安排啥活,舅爷都不辞告:“行,行。”叫队长“你尽管放心。”现在想想,那是队长给舅爷派的不一般的活,也是别人拿不下来的活。舅爷在我家住了多长时间,我记不大清楚,一年,两年,没有三年。啥时间走的,我也不留心。后来,他回到他家营北一个荒凉的农场做活。(他们大队办的)农场离我家古镇有七八里远的路程,一漫西南,没有正路。路是沿着沟渠边上的小路,有好几处沟渠里有水,沿路边的地里有好几处大片大片的坟地,还有插着迎魂幡呼啦呼啦翻动的新坟。六十年代冬天的一个严寒的晚上,大灶上沒粮下锅,天不黑就早早熄了火。吃了两顿饭的人们,也早早关了门窗,饿着干癟的肚子钻进被窩里了。时令腊月,天黑得也快,也特别的冷。外面的风彻天搅地地吼。落尽了叶子的大树小树,瑟瑟地立在风中,扭动着躯干,摇摆着枝条,发出凄厉的各种古怪的啸叫声;房檐上的瓦,也被风卷落下来,扑扑塌塌地响;人家草房上的草刮得漫天飞舞;天上飘着雪渣,风裹着雪屑往人家屋顶瓦罅缝里钻,往门窗里钻。
半夜,迷迷糊糊中,屋外有人敲门,喊:“女,女,我是你二舅。”母亲听见,急忙穿好衣服开了门,是大个子舅爷,他后面还跟了一个他们在一起干活的同事,叫什么我记不清了。他们穿着长衣,嘴里呵着热气,跺着脚进屋了。舅爷解开腰带,从怀里掏出一疙瘩,说是逮了一只兔子。稍作休息,他们就剝皮,烧火,烬肉。烟雾中,听到“咕咕嘟嘟”的响声了,闻到了久违的肉香味了。舅爷从锅里夹了一小块,用没牙的嘴尝尝,对母亲说:“熟了,叫娃们先吃。”母亲执意要他们先吃,大老远地跑来,先喝点汤暖暖身子。舅爷不说二话,从锅里捞了一块,淋了淋,递到我手里:“先吃。一会舅爷再给你舀点汤。”那天晚上的肉,虽然没放什么佐料,它是我一生中吃的最香的肉;汤里边虽然放了许多莱,那汤也是我一生中喝的最有味的汤。远处有鸡子在鸣叫,舅爷他们要走了。临走嘱咐母亲:“苦日一定会有尽头,熬过一会是一会。你给娃们照顾好。”母亲含着泪说:“二舅,你也要照顾好自己,别再应及我们娘们。” “我咋是你二舅哩,我不应及谁应及。女,别哭,啥事有你二舅哩。”以后舅爷三天五天来一趟,来的时候,带的不是苞谷面馍,就是黑窝窝头……这对饥饿的我们真是求人不得呀!漫长的寒冷的冬天终于熬过去了,春天来了,舅爷从此沒有再来……每逢刮大风的夜晚,我总希望有人敲门,外面站着的是我的舅爷;白天,我站在最高处往东望着,希望看见我那大个子舅爷笑着向我走来……小孩家不懂事,不知道问;我想问了,母亲也不会说,母亲整天抑郁着,沒个笑脸。后来慢慢我知道了,但不敢问母亲,怕勾起她的伤心。东庄的表哥们过来,我好几次想问,话到嘴边,又咽下去了。那段日子不能叫人提起。五十多年过去了,自己的岁数也大了,怀旧思亲的情感也愈浓了。舅爷是怎样走的?一次我与东庄的老表说及此事,老表也是一脸的凝重:“爷爷是饿死的。死的时候,连个小匣子也沒有,他就埋在老宅子西边的水沟里。”我想到了舅爷每次都忘不下我们,带来的苞谷面馍,黑窝窝头……“轰”,我的脑子炸了,眼泪刷刷地流下来。老表看我哭得难受,唏嘘了一阵,安慰我说:“你早死的舅奶也迁过来和你舅爷葬在一起,在阴间,他不会孤独的。”老表还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:“你舅爷和你外婆不是亲兄妹,是堂兄妹。”泪眼中我望着老表:“是真的吗?” 老表红着眼圈点了点头。我哭得更难受了!
舅爷没有您,就沒有我们全家的现在,虽然您不是我的亲舅爷……前年,适逢舅母去世十周年,我参加了立碑仪式。那天正好是清明节,烟雨霏霏。鞭炮唢呐声中,在舅母坟头的北边,我看到了我的舅爷啦!那是一堆硕大的坟丘,坟前立着一通碑,上刻着“张群德,生于一八九三年,卒于一九六零年春。张乔氏,生于一八九三年,卒于一九一六年。” 按舅奶去世的时间算,当时的舅爷还年轻,二十几岁,没有再续。舅爷又当爹又当娘,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舅舅长大,给他成了家立了业;接着又为了我们这个家,他竟然……我在舅爷的坟前默默地站立着,舅爷,您的外侄孙来看您来啦!这时,雨下得大了。雨水淋湿了我的头发,流到了我的脸上,雨水,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……
作 者 简 介
张家生,微信,青山绿水。邓州市刘集镇退休教师,闲暇无事,信笔涂鸦,自娱自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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